缠中说禅博客:缠中说禅:缠非缠、禅非禅,枯木龙吟照大千(整理版)

《缠中说禅:缠非缠、禅非禅,枯木龙吟照大千》是缠中说禅博客中所写,这里仅做简单的整理,便于全文通读。(序~九)采用的是缠中说禅的修改版。

缠中说禅:缠非缠、禅非禅,枯木龙吟照大千(整理版)

  • (序)
  • (一)
  • (二)
  • (三)
  • (四)
  • (五)
  • (六)
  • (七)
  • (八)
  • (九)
  • (十)
  • (十一)
  • (十二)
  • (十三)
  • (十四)
  • (十五)
  • (十六)
  • (十七)
  • (十八)
  • (十九)
  • (二十)
  • (二十一)
  • (二十二)
  • (二十三)
  • (二十四)
  • (二十五)
  • (二十六)


(序)


倘无禅宗,曾以儒道为主之中华古文化,本不足道;倘无禅宗,中华古文明亦难至如今不可企及之高度。蓋中华古文明、中华古文化,得禅宗而孤峰直上、傲然于世。宋明理学、心学,窃禅宗之残羹冷炙犹可蔚为大观,遑论禅宗?!

达磨东来,只履西归。壁立千峰,拈花之旨于挑水担柴间逗漏;花开五叶,救世之心从名宗判教处显扬。玄沙云:“若论此事,喻如一片田地,四至界分结契卖与诸人了也,只有中心树子犹属老僧在。”穷诸玄辩,竭世枢机,若太虚一毫,似巨壑一滴。永明曰:“一夏与兄弟东语西话,看翠岩眉毛在么?”人人无始以来,东语西话、此生彼灭,且看眉毛在么?

尽世间、出世间学问、知识,无论哲学、科学、艺术、宗教、社会、信仰、三教九流、东圣西哲、神魔鬼怪,皆不出此“穷诸玄辩,竭世枢机”矣。徒叹一毫置太虚、一滴投巨壑者,大似无病呻吟;空识太虚置一毫、巨壑投一滴者,犹如画地自牢。任尔千般手段赚得玄沙树,惟见倒树枯藤堆烂柴。

逃缠作禅,守禅成缠,以学问、实践为禅者,古今多矣。焉知禅者,非学问即学问,非实践即实践,非知即知,非行即行,非心即心,非物即物乎?诸如学问、实践、知行、心物者,皆无端自缠自绑也!禅宗,非禅即禅、非缠即缠,释迦非有、迦叶不无,东山衣犹传、曹溪法不受,缠非缠、禅非禅,枯木龙吟照大千!

蓋禅宗,自云门、法眼以来,公案、话头诸法门大开,而宗门日益凋零。所谓各派宗师,自眼不明、盲传瞎练,禅于此而日益学问化、实践化、儒道化、政治化、神秘化,其败不足怪矣。倘以禅宗为儒道之文字学问、身心修炼,则其解可笑而可怜也。禅者,天地不能盖、古今不能载,非心非物,即心即物,岂可画地自牢、徒困化城哉!

世之无禅,如人之无眼。人之无眼,犹可以耳舌鼻身意替之;世之无禅,则替无可替。然禅者,无得无失,窃非忧禅之有无,惟忧世人之失眼矣。本书以最平实之角度、最深广之宽度,还禅宗以本来面目、呈中西文化最深层之交锋,析世间哲学、科学、艺术、宗教、社会等最全面之问题。此间,惟以见地、不以名闻,古今名哲、大德皆难逃检点,狮子、野狐,不辩而自辩也。

缠中说禅诗曰:

渺渺天涯渺渺秋,痴云醉日半山流。

可怜一水横空去,万顷烟波不解愁。

万山风雨万山秋,浊水舂天碾地流。

一叶飘然沧海日,任凭欢喜任凭愁。

一天风雨一天秋,江海生涯任水流。

白鸟青山时入眼,乾坤无事落闲愁。

刹那春光刹那秋,乾坤何处不风流。

眼声耳色横今古,谁赋新词谁说愁?

渺渺天涯渺渺秋,乾坤一水古今流。

巫云楚雨催昏晓,半入相思半入愁。

乾坤梦入几春秋,刹那风云岁月流。

剑胆琴心横浩气,须弥踏破死生愁。

一生风雨一生秋,天地虚舟清浊流。

浪逐白鸥湖海梦,红尘随处入穷愁。

磕破山春复海秋,一尘天地竞风流。

耳声眼色成今古,日月低昂愁底愁?

渺渺天涯渺渺秋,绮霞烟水自空流。

谁怜西岭西风后,满地相思满地愁。

满城风雨满城秋,一水横空天地流。

独上孤峰倾百斗,披云啸尽古今愁。

一番风雨一番秋,依旧青山枕碧流。

溅血长虹贯天地,羲和鞭堕六龙愁。

万古长空春复秋,一朝风月乍星流。

乱峰深处斜阳下,木落花飞愁自愁。


(一)


有这般汉,误认禅宗“不立文字”之旨,妄执离言,不知离言即言、言即离言,立而不立、言而无言;有这般汉,误认禅那、禅定、坐禅为禅,如磨砖求镜,可笑可怜;有这般汉,误认解脱是禅,不知可解脱者非解脱,真解脱者无解脱,无人缚尔,谁求解脱?有这般汉,误认上帝一类物事是禅,而禅者非生非灭,即生即灭,与上帝等臆测之物何干?有这般汉,误认佛境界为禅,不知佛魔一如、净污无二,非佛非魔、即佛即魔,踏破毗卢顶上行,天堂地狱任来往,谁佛谁境界?有这般汉,误认我是禅、心即佛,不知禅者非心非佛、即心即佛,我而非我、非我而我;有这般汉,误认无修无证为禅,而有修有证又何曾有修有证,修而无修、证而无证,禅者,非修即修、非证即证,本无可证、证无可本,又无修无证何为?有这般汉,误认任运自然为禅,而谁任谁运?无自非然、无然非自,非任非运、非自非然,任运自然非自然、自然任运非任运;有这般汉,误认一切皆空为禅,而一切即空、空即一切,一切皆空非空,一切非空皆空,空无可空、可空非空;有这般汉,误认平常心是禅,而何心不平常?平常本何心?心本无心、无心而心,平常非常、非常而常;有这般汉,误认禅者可参可入,而可参非参、可入非入,谁参谁入?

禅者,不废一法、不立一法、不剩一法、不欠一法,不有一法、不无一法。见禅者,不为禅;不见禅者,亦不为禅。何之为禅?禅即一切、一切即禅;何之非禅?禅非一切、一切非禅。如执明心见性为禅者,亦为大误也。可明非明、可见非见,无明本明、无见本见,明心见性也大似无病求药矣。达摩东来、幻海尘起,引得无头蝇儿逐此臭肉而喧哗大动。

缠中说禅诗曰:

曹源一滴曹源水,嵩岳千重嵩岳山。

今古骷髅今古眼,乾坤声裂血斑斓。


(二)


蓋云门法眼以来,禅宗大盛而衰,今惟余算沙数宝食唾之辈矣。禅者,无古无今,即古即今,与释迦老汉、达摩小儿何干?惠能之辈,即如云门所谓打杀喂狗,于禅何损?于惠能何损?五宗七派,即能笼天盖地、光耀千秋,于禅何增?于五宗七派何增?

有这般食唾汉,以“不立文字,教外别传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”为禅宗宗旨。然无心可指、能指非心,无佛可成、能成非佛,何以妄论“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”乎?教外宗门岂可妄生分别,禅宗典籍于大藏之内犹多,何以妄论“不立文字,教外别传”乎?同异者,痴人之妄生分别矣。岂只教外宗门无别,三教九流、神魔鬼怪、正统异端、天堂地狱、正反善恶,于禅又何别、何同?

或言禅有所传承者,皆乱语胡言也。如迦叶因释迦拈花而有所得、达摩于惠可断臂而有所传,则释迦、迦叶、达摩、惠可,皆瞎眼鼠辈也。禅者,无传无得、復何传何得?倘实执“禅者,无传无得”,则乃作茧自缚、可笑可怜矣!

缠中说禅诗曰:

浮世多拙意,算计总失机。

俯仰真亦假,浮沉是已非。

真假全少义,是非皆多违。

骑鹤赴扬州,逐鹿望京畿。

鹤冲双翅折,鹿死几人归。

春回杨柳青,冬至雨雪霏。

碧水跨山去,白马过隙飞。

谁心观日月,谁耳听嘲讥。

万事元幻化,鹿鹤不可祈。

陟彼南山石,南山何巍巍。

靡迤林陵莽,阡陌麦苗肥。

嵯峨藏异兽,陂陀步锦翚。

高岩覆清阴,幽壑满白薇。

天崩忽倾雨,惊云乱景晖。

飙风折盘木,奔洪缺石圻。

虬蛟舞金爪,駻突脱玉玑。

山削千尺土,海泻万重围。

山海穷迹处,月明星未稀。

流光幻五彩,剑气拂霓衣。

云间蔼蔼木,涧底郁郁菲。

乾坤袖中笼,日月尘里微。

驱马猎秋原,垂竿钓夏矶。

偶作蜉蝣灭,时生龙虎威。

澶漫无清浊,悠然续琴徽。


(三)


有这般汉,妄将禅宗学问化,以可怜之分别心,立此规律、彼特点,造大诠释、总体系,终乃测海算沙之书蠹矣。如妄论“立处皆真”,则能立非立,所立皆非,立无可立,谁真谁假?如妄论“一切现成”,则现无可现,能成非成,一切成非,谁现谁成?如妄论“不二法门”,则不二而二,二而不二,分别无二,谁分谁别?如妄论“不住一切”,则不住而住,住而不住,谁住一切,一切住谁?如妄论“了无所得”,则了无可了,得无所得,无得犹得,谁了谁得?如妄论“能所俱泯”,则能所能能、所能所所,能能所能、所所能所,谁能谁所,能谁所谁,泯而不泯、俱而非俱,能泯能俱、非所非能!

缠中说禅诗曰:

无生尽日欢,何来生死疑。

有疑因患有,有患自缠丝。

浮云万世名,粪土千年碑。

此身更无寄,未住早已离。

依依河边柳,呦呦林中麋。

日日皆好日,时时作花时。

潮起复潮落,月圆复月亏。

世本无多事,何在有无为。

莫窃尘上珠,莫恋法中奇。

明珠岂属有,说无亦是痴。

无有全不立,犹在鬼作思。

坐看天地转,起看天地垂。

雁行风过水,花落月临枝。

法法皆无染,尘尘皆不遗。

廓然泯凡圣,悠然入喜悲。

生死凭一笑,净污两由之。

死生众生恩,净污众生慈。

空花演佛事,幻镜戏魔师。

赴劫千身去,行难一愿随。

阿鼻空未空,菩提期未期。

琴歌自澹漫,莫向月中窥。


(四)


除此学问化之臆测,实践化之妄行亦狮子虫所好之能事。且不论彼一味之枯坐,即此万里行脚又何曾移却半步?即此万劫不朽、万槲舍利,又与禅何干?知不知,行非行,知得行得犹是呆汉!

诸如儒道所谓学问、实践者,好论所谓知行之关系。如知易行难、知难行易,知先行后、知后行先,知行合一、即知即行,凡此种种,皆乃乾慧狂想之所生矣。而知外无行、行外无知,非知即知、非行即行,一犹非一、何合何一乎?

诸如哲学所谓学问、实践者,好论所谓心物之关系。如心一物二、心二物一,心物一如、心物二元,非心非物、即心即物,凡此种种,皆乃乾慧狂想之所生矣。而心外无物、物外无心,非心即心、非物即物,非即即非、心物物心,一而不一、二而不二,不一不二,谁一谁二乎?

诸如宗教所谓学问、实践者,好论所谓解缚、圣凡、净污之关系。如神圣我凡、神解我缚、神我一如、神净我污,凡此种种,皆乃乾慧狂想之所生矣。而我本非我、神本非神、圣本非圣、凡本非凡、一如非如、如一非一、因解成缚、因净成污、非因即因、非成即成、因成成因、谁因谁成乎?

缠中说禅诗曰:

人生是梦梦何如,雁落秋山月落湖。

半辈常怀千岁怨,一生永处两分途。

谁寻生又谁寻死,谁作主来谁作奴。

谁到无门无走处,无门早入死人窟。

谁为迷又谁为醒,谁是净来谁是污。

谁有无得无证物,无得已使大树枯。

死人窟里嚼大树,庄子梦中惹蝶哭。

哭碎山秋湖下月,雁惊回望到天竺。


(五)


夫禅,即一切非一切。禅者,即禅宗非禅宗。禅宗者,非禅宗而名禅宗。执禅宗所谓历史而学问者,于禅宗无关,于禅亦无关矣。蓋无关之于无关且犹多有相关者,禅宗之所谓历史,亦于此无关之相关而展开也。

释迦拈花、迦叶微笑,达摩西来、花开五叶,是耶、非耶,知者自知,不必追究也无须追究。所谓如来禅、祖师禅之争讼,乃无事生非。纵会得祖师禅者,亦阶下汉也。若论诸如棒喝、公案、话头、机锋等,则大似无端作怪矣。

禅者,即迷非迷、即缠非缠,非悟即悟、非解即解。求解脱者无解脱、不求解脱者也无解脱,因解成缠、因悟成迷。所谓顿悟者,非顿悟而名顿悟。所谓三关者,非三关而名三关。佛法无多子、禅宗无多子、乾坤今古无多子,虽如此,此间事犹需一一透脱。所谓透脱者,非透脱而名透脱也。

缠中说禅诗曰:

可怜网中客,流转自颠错。

四大谁为住,天地谁入镬。

形神空无有,何缚何所缚。

缘生非一体,如幻相映烁。

糊涂识物始,忧患起年弱。

五蕴妄成织,形器终难托。

尘念随境逐,三界怅寥廓。

宿习随行消,福田莫令薄。

盲龟苦海渡,孔木曷能获。

浮华镜里梦,须臾已舟壑。

贫子衣安在,明珠诚凿凿。


(六)


错解之于禅,莫过于以禅为个体之身心修炼、修养,进而耍嘴皮、动笔头亦为禅矣。如此之禅,实乃无聊文人、有闲阶级之无聊把戏。以此所谓禅而招摇撞骗者,古今多矣。

蓋禅为学问、学说,则乃最激进革命、令一切统治者发抖之学问、学说。禅乃否定一切主义之主义,禅乃否定一切思想之思想,禅乃否定一切秩序之秩序,禅乃否定一切信仰之信仰,禅乃否定一切科学之科学。禅,否定一切,以及否定自身。蓋禅,復乃肯定一切主义之主义,肯定一切思想之思想,肯定一切秩序之秩序,肯定一切信仰之信仰,肯定一切科学之科学。禅,肯定一切,以及肯定自身。

禅,非思想即思想,非主义即主义,非秩序即秩序,非信仰即信仰,非科学即科学;禅,非神秘主义之臆想;禅,丝毫不与耳闻眼见相背离;禅,无古无今、恒古恒今;禅,无关復相关于诸如种族、肤色、文化、思想、传统、道德、阶级者;禅,非人所独有,宇宙间古往今来一切众生,存在非存在、可见非可见,一切种类,无论高低、圣凡,皆与之无关而相关,一律平等无二矣。

缠中说禅诗曰:

乾坤处处净,何来污与秽。

万物等无差,庸人自执爱。

莲舟空无有,什么都能载。

识取衣中宝,莫被文字碍。


(七)


世上一切之宗教、信仰,虽异而实同,即非我同类则魔则恶、不信我者则恶则魔,所谓顺者昌、逆者亡,皆贪嗔痴疑慢之业也。禅者,无我可我、无类可类,无非可非、无禅可禅,无佛可成、无魔可灭,一切同异、顺逆,一律平等。

蓋所谓平等,无使之平等者,本来平等,又何须平等之。如平等者须平等之乃可平等,使之平等者必凌驾于上,非平等也。世上一切主张平等者,皆羊头狗肉之辈,实乃假所谓平等之名词妖言惑众、谋私求利也。

一切众生,无始以来一律平等。若人鼓吹有一物一人一事可凌驾于余物余人余事者,其人不过贪嗔痴疑慢五毒猖獗,信其人其言者,则是贪嗔痴疑慢与之相应,闹剧一场。禅者,非神非圣、非上帝非主宰,非人之人人、非物之物物,非心非我、非佛非魔。

一切能平等者、所平等者,能之所之,皆因缘之和合。禅者,非能非所、非因非缘。众生非因禅而平等,众生非因禅而成佛,以禅为“明心见性、顿悟成佛”者,大误矣。无佛可成、无魔可灭,佛佛而魔魔,魔魔而佛佛,皆幻心自缠而轮回。天堂地狱、佛魔人鬼,惟心所造、惟造所心。所谓轮回,实无所轮回而轮回也。

一切本来平等,非能非所,固有世间一切不平等。若一切须平等而平等,则世间无所谓不平等。世间一切不平等者,本无所据,皆惟心惟言所造,人以贪嗔痴疑慢而固之;一切能平等不平等之平等者,本无所据,皆惟心惟言所造,人以贪嗔痴疑慢而固之。世间一切不平等,惟以不平等去之,而所谓去,本无所去,皆不平等而不平等也。

蓋世间之不平等,本无所据,因缘和合生之灭之,恒变不居。世间由此而学问、学说、信仰、宗教者,妄求以各自所谓平等、统一之理论、逻辑等结构解释世界、构造世界,皆捞空捉影、痴心妄想也。禅者,非世间非出世间。世界,本来平等。所谓本来,非本非来而名本来。

缠中说禅诗曰:

三界迷尘侵海色,一星无语枕霄寒。

狂虬折足惊滩堕,碧溅龙泉指上弹。


(八)


较之平等,今人犹好论所谓自由。鼓吹自由之辈,如鼓吹所谓平等者,皆羊头狗肉、妖言惑众,进而谋私求利之辈也。自由者,自谁谁自、由谁谁由?无自,何由?有自,由何?如平等,能自由者非自由,所自由者亦非自由。自自非自,无自非由,何论自由?

然则,有欲以公理化之原则而立自由之公理化定义者。夫公理,本无所公,亦无所理,语言之霸权游戏也。究其源,即人之贪嗔痴疑慢共业矣。共业者,本无可据,毕竟空也。禅者,非公非理。本无公理,固有此世间之公理。

禅者,非空,固有此世间之毕竟空;禅者,非有,固有此世间之真妙有。执禅为“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”者,大误也。空者,非空;非空,真空。有者,非有;非有,妙有。世间之万事万物,本来清净,尘埃何处、何处尘埃?

缠者,本无能缠所缠而名缠。如实有能缠所缠者,则世间无所谓缠者也。求出缠者,缠也;不求出缠者,亦缠也。缠之非缠,谁出谁入?能出能入、所出所入者,缠也。非缠而缠,实无出入。缠者,即自由也。

缠中说禅诗曰:

投壶巨海梦何频,一叶随波四主宾。

河汉清空星散野,琉璃碧净宇无尘。

颠簸六道皆同病,辗转三途不二身。

九五干戈七八巧,缘来执果更迷因。


(九)


自由者,缠也。世间缠中出入妄求解脱者,不外乎四种途径:一者,求诸心外之物;二者,求诸物外之心;三者,于心物一如处摸索;四者,于非心非物间探求。除此之外,别无它途。凡此四种,皆妄心执计,戏论也。

求诸心外之物者,以心映物,心乃物之功能。所谓格物致知,尽物之理而行,则心解脱也。由此,必先假设物之理存,而心能体物。所谓物之理者,实乃妄心执计也。有此物方有此物之理,吾辈能知之所谓宇宙之理,先因有此吾辈所在之宇宙,吾辈所在之宇宙,实乃吾辈之共业所感,岂仅此唯一之宇宙哉!求诸心外之物者,实乃求诸吾辈所感之共业,相缠相续,幻戏也。

求诸物外之心者,臆想心可离物而解脱。而离物,心岂可存?或言不可离物者乃妄心,有一常住真心,无去无来、本来解脱、能为万物主者,真热昏之胡话也。此辈企求去妄存真,而不知妄之真妄、真之妄真,求真实妄、去妄无真。吾辈之心,物象之集也,此心本无寄,相缠相续,幻戏也。

于心物一如处摸索者,臆测所谓心物一元乃宇宙之真源,心外无物、物外无心,穷心则尽理、尽理则了心,返本归源、一解百解、一了百了。此辈言论极为流行,现今所谓禅者,多有此般言论。而万法归一,一犹是生死之根源。所谓返本归源,本无所本、源而非源,能本能源者非本非源,相缠相续,幻戏也。

于非心非物间探求者,不立心物而立一非心非物之源,归依此而得解脱也。或曰上帝、或曰神、或曰真主、或曰真理、或曰解脱、或曰主宰、或曰大梵、或曰大道、或曰真空,如此种种、不可遍数。此辈者,实乃痴心狂想,妄计心物之非而立非心非物,不知非心即心、非物即物,不立而遍立,相缠相续,幻戏也。

所谓除此四种之外,别无它途者,禅也,离诸以上四种戏论矣。禅者,非别非无,别无而非无、无别而非别;禅者,非它非途,途它而非它、它途而非途。途者,道也;别无它途者,正道也;正道者,非道即道也;非道即道者,离四句绝百非也。

诗曰:

红尘醉入几围城,刹那悲欢化酒倾。

岁月歌回心远大,乾坤影动眼空明。

皆缘皆我皆同病,非妄非真非二名。

东海藏身山走马,天台华顶作么生?


(十)


道者,因世而有,离于世而言道者,臆测也;机者,因时而发,离于时而言机者,臆测也。世存而道有,时现而机发。假道而逃世、离时而投机者,痴人也。世不可逃、道无可假,机等得失、时一去来。世者、时者,心之共业也。道者、机者,共业之心也。

心者,业之集也。物象者,业之显发也。所谓阴阳者,离心而论阴阳,名言也。离心无所谓阴阳。阳者,业之显发也;阴者,业之藏隐也。一阴一阳,成此共业之心,即道也。道者,必依世而托时,道本无道,依托心之共业而道也。世所好论阴阳者,有句而无义,臆测也。

时者,非时,是名时。时者,非去来今也。去来今者,名言也,终不可得。机者,阴阳之易也。易而不易,不易而易,是为易也。机不离心,离心之机,不可得也。心不离机,离机之心,亦不可得也。
心者,毕竟空也;业者,毕竟空也。空而不空,不空而空,是为空也。寻空守空者,痴人也。能空非空、所空非空,非空而空、非能非所。以禅为一切皆空者,大误矣!

诗曰:

秋深于水夕涨风,微蓝缥缈紫朦胧。

千重影没乾坤幻,四起声浮今古空。

恍觉燃灯汰孤寂,犹迷举指扣圆通。

天心处处明如昼,一点冰花溅火红。


(十一)


世间名言之学,好求所谓本原、本质,或一味否定本原、本质而无所依托、惟托空言。空言犹言、顽空岂空,皆贪嗔痴疑慢之业也。一切离诸当下现量之学,皆臆测之神学也。西洋科学,弃以太等臆测之物,直面可观察之现量,乃有相对论、量子力学之大发展。当下之现量,不离吾辈耳目鼻舌身意之所到。现代科学仪器之发展,实乃观察水平之提高,犹不离当下之现量矣。

业者,当下之现量,毕竟空也。业之所集,心者,毕竟空也。空而非空,心之共业而有此世界矣。吾辈所在之世界,乃吾辈共业之显发。业之流转、世界之变异,实无所转、实无所变,业之显发、藏隐也。显之非显、非显而显,藏之非藏、非藏而藏,阴阳而阳阴,阳阴而阴阳,即此今古乾坤也。

痴人所说心者,或一肉团之物、或脑内之意识、或意识之虚构。而心者,惟此业之所集也;肉团之物、脑内之意识、意识之虚构者,业之显发而有之物象,非心也。有而非有、集而非集,梦幻泡影也。梦幻泡影者,非假非真、即假即真。执之梦幻泡影而遁世者,痴人也。遁无所遁,梦幻泡影也。

诗曰:

风卷重云云逗雨,鲸翻恶浪浪腾天。

蓬莱终化三杯土,阿鼻犹输九吊钱。

无事商量非少劫,有情计较总多缘。

茫茫欲海舟随系,一苇何曾到日边。


(十二)


吾心即宇宙、宇宙即吾心。吾者,非它,业之集,心也。吾者非吾,非吾而吾,心也;无吾则无集,无集则无心。常言“吾心即宇宙、宇宙即吾心”者,实不知“吾,何之为吾;心,何之为心”也。

不知“吾,何之为吾;心,何之为心”之辈,古今多矣。执肉团之物、脑内之意识、意识之虚构等为吾为心者,古今多矣。常言道者、心者、物者、我者、造物者、上帝者、主宰者、真主者、神者、天者、一者、无极者、梵者、绝对精神者、存在者等,意识之虚构也。

当下者,只现量,非有一当下而当下也;现量者,只当下,非有一现量而现量也。世有所谓禅者,常言所谓“活在当下”,不知活即当下,岂有非当下之活哉!当下惟业、现量惟业,世界惟业、吾心惟业,毕竟空也。

痴人所说我者,六识也,第三重之幻影也。末那、阿赖耶,第七、第八识者,非学术之名言,惟证可知,非书蠹、痴人所能测也。八识皆幻,因幻而有。世间所谓禅者,未通唯识而论开悟,无有是处;世间所谓唯识论者,未开悟而通唯识,无有是处。

唐后,唯识于中国几于灭迹,此后之禅宗野狐横行。禅者,不违世间一法,岂违唯识哉!国人好简,不知简而实繁、繁而实简,唯识多名言而实非名言、现今所谓禅者废名言而实名言也。不透唯识者,无以论禅也;不透世间出世间一切法者,亦无以论禅也。

诗曰:

穹苍灼日血淋漓,雨碧风蓝撼地维。

叠浪翻腾龙鼓促,群山踊跃鬼啼悲。

尘涵万象今即古,法缚无言髓亦皮。

天幕为书星作字,难寻片语属真知。


(十三)


空而求空、解而求解、净而求净,世间头上安头之辈,古今多矣。业不可消,毕竟空也;心不可求,毕竟空也。禅非无我,妄求无我之辈,我也。西方有所谓“认识自己”的箴言,犹是头上安头,认识本自己,认识何自己?而“我思故我在”者,若不视“我思”为证“我在”之名言或直观依据,实指“我思”从而“我在”,则犹较些子。

思而在而我,我而在而思,一阴一阳,皆业,毕竟空也。思,非只为通常之意识作用。思者,心之遍行也。末那、阿赖耶,犹思,痴人难测也。六识、末那、阿赖耶,皆“思而在而我,我而在而思”也。
我者,非我也。世人多执六识为我,而破六识为我者,犹执末那、阿赖耶为我也。执末那、阿赖耶为我者,非意识、名言作用,与生俱来、万劫难识也。世人大多惟知六识,末那、阿赖耶者,痴人多视为唯识论之名言安立,实不知末那、阿赖耶也。

古今所谓禅者,多在六识间打转。一念不生者,六识也;知主人公者,六识也;乾坤破碎、大地平沉者,六识也。古今所谓开悟者,六识中游戏而不自知者,多矣。习唯识者,多知末那、阿赖耶之名、性相,而实不知末那、阿赖耶,犹六识之游戏也。

六识外求末那、阿赖耶者,痴人也;六识内求末那、阿赖耶者,痴人也。痴而求、求而痴者,六识也。末那、阿赖耶者,非神非圣、非一非二、非上帝类意识臆测之物也。禅者,不实证末那、阿赖耶者,无有是处。实证末那、阿赖耶,此禅者之通途。通途者,非途而途,是名通途也。

诗曰:

石虎松虬浴日眠,苔痕深浅径蜿蜒。

孤峰有雾皆图画,空谷无风自管弦。

照破山河光万叠,观成世界影三千。

须弥顶没冰中火,劫海波随漏底船。


(十四)


常道,非关可道不可道,举世所无。常道非道、常行非行,惑乱之名言也。执常道而行之者,痴人也。世之妖人,言其道常,皆妖言也。世本无常、无常非常,执无常为常道者,痴人也。

乐,无可乐,举世皆苦。非以乐为苦,实无可乐。世间所谓乐者,贪嗔痴疑慢之业也,业业相缠,实苦也。世之妖人,言其道乐,皆妖言也。世本无乐,避苦趋乐者徒增其业,痴人也。

痴者,知病病知也。世之痴人,执一知而知,知知相缠,终病也。病非常、知本空,非知空而空矣。无知成知、无病成病、无痴成痴,世之人,多如此,良可悯也。犹有执不知者,以不知不病为究竟,沉顽空而不知,不知恶知、不病恶病,真痴人也。

痴人惧生死,不知生死非生死,皆业,毕竟空也。生,不生生;死,不死死。生死之流转,皆业,毕竟空也。生,犹不知生之不生,安知死之不死?死而知死、生而知生者,痴人也。

或言禅出生死,亦痴矣。生死,非出非入。世人好求不死,以不死而求出生死,不知不死真生死。不生死者,安能从容于生死?生死者,不生不灭也。

诗曰:

死亦幻时生亦幻,谁人事事竞相煎。

法相犹舍甭非法,船楫应离况渡船。

黄卷千车终蔽眼,灵台一点不关缘。

大唐境内无知识,明镜何曾景外悬。


(十五)


有这般汉,言苦乐皆幻、贪痴皆幻、生死皆幻,妄论无苦乐、贪痴、生死,执幻为幻、拨无因果,痴之大痴矣。幻,非幻,有诸苦乐、贪痴、生死。名言空谈之辈,执无苦乐而转诸苦乐,执无贪痴而沉诸贪痴,执无生死而流诸生死,执无执而执诸实执,痴之大痴矣。

苦乐、贪痴、生死者,毕竟空也,固有诸苦乐、贪痴、生死;若苦乐、贪痴、生死者,非毕竟空,则无诸苦乐、贪痴、生死也。苦乐、贪痴、生死者,不出而出、不入而入、不离而离、不转而转也。世间邪见,莫大于执幻为幻、拨无因果。此辈永沉生死苦海,邪见不消,岂有出离之日哉!

执幻为幻,执空为空之辈,实不知何之为幻、何之为空也。幻即真、空即有,非幻外显真、空外存有也;真即幻、有即空,非真外显幻、有外存空也。无苦乐者,苦乐也;无贪痴者,贪痴也;无生死者,生死也。离苦乐、贪痴、生死而欲了苦乐、贪痴、生死,无有是处。

目无一人、胸无一法,犹是大误;光涵万象、心涵万法,犹是生死岸头事。世间愚人虚构所谓造物主、上帝、真主、大梵、大道、无极、天、一、理、原理、规律、存在,诸如此类,欲依之而出生死,皆不出意识测度,贪嗔痴疑慢业识所显,相续相缠,徒添妄业而流转也。

诗曰:

五蕴元空有,百年终一尸。

可怜红尘客,处处作蚕丝。


(十六)


业之随心,如影之随身。影,非有非无,依光而留影;业,非无非有,依缘而显业。光去而影灭、影实无所灭,光来而影生、影实无所生;缘去而业灭、业实无所灭,缘来而业生、业实无所生。所谓生灭,无所生灭,光来光去,缘去缘来矣。

无身,则无影,非关光也;无心,则无业,非关缘也。无影,则无影之生灭;无业,则无业之生灭。心,业之集也;身,业之显也;世界,业之共也。无业,则心之生灭、身之生灭、世界之生灭,皆无。 业者,毕竟空也,非关有无;心、身、世界,毕竟空也,非关有无。然则,执业之有无而空心灭智者,痴矣。有无者,非有而有、非无而无,皆业也。业之有、业之无者,业之缠也。相续相缠,有此心、身、世界矣。

缘来,业之显;缘去,业之藏。业,无所生灭,惟显藏也;业,无所显藏,毕竟空也。世人好测度此心、身、世界之本原,一耶?多耶?同耶?异耶?皆贪嗔痴疑慢之业也。显藏相续,来去相缠,有此世间所谓学问、理论之争讼、发展,皆戏论也。

业,非此心、身、世界之本原;空,非此心、身、世界之本原。本原者,意想之物,世人好测度之,本无所据。空而业之显藏,业之显藏而空,无所谓本原也。

诗曰:

循流执爱总无期,散发同尘一味痴。

月涌群山沧海静,云浮孤岛断崖危。

沙岩水屋凌风立,草马泥牛劈浪弛。

北斗横斜南斗赤,银河决决响春澌。


(十七)


世之愚人,莫不执之两端:或执万有而不知万有即空,或执空为空不知空即万有。更有偷心不死者,窃莫执两端之名言而实不知其义,臆测两端不守则守中,不知中即两端,岂有离两端之中哉?究其两端者,犹业之流转所引之名言,岂论中者哉?世间名言,了无实义,皆贪嗔痴疑慢之业矣。守一、守中、守空者,皆痴人也。所谓“喜、怒、哀、乐之未发,谓之中”者,不离六识妄想,了无实义,皆贪嗔痴疑慢之业矣。

六识,妄想也;末那、阿赖耶,犹妄想也。痴人沉于六识名言之幻戏而不知,莫论末那、阿赖耶无始以来之相续相缠矣。痴人不识末那、阿赖耶,或谓意识中我之概念即末那、宇宙之大我即阿赖耶,或谓“喜、怒、哀、乐之发”者即末那、“喜、怒、哀、乐之未发,谓之中”者即阿赖耶,或谓执两端者即末那、不执两端之中之空者即阿赖耶,如此种种,皆世人之妄心测度,实不知末那、阿赖耶也。

执之两端、不执两端,唯心、唯物,存在、非存在,道、非道,仁、非仁,科学、迷信,无机、有机、神鬼圣凡,如此种种,皆不出六识之名言测度。末那、阿赖耶者,非六识之外、非离六识之外,非六识之内、非离六识之内,非六识之中、非离六识之中,非即六识、非离六识,寻之不得、弃之不失,非六识之名言可测度也。

古今所谓禅者,多好论所谓三关,皆不出六识之名言测度。三关者,非有非无,证之则无、不证则有,说有说无皆是两端之名言争讼。而不证末那、阿赖耶者,不可言初关也。末那、阿赖耶者,非六识之名言可测度;初关者,又岂六识之名言可测度哉?

诗曰:

清风逐袖似人闲,素影婆娑碧水湾。

几处幽花添野趣,一春酥雨润天颜。

扬眉便是声前句,触目无非末后关。

莫作禅思深处会,云生空际幻斑斓。


(十八)


人多愚痴,世多苦劫,故以迷度迷、谋私求利者,皆好言拯世救人之道,实乃贪嗔痴疑慢之业也。若有言凭其法、其理、其神等可拯世救人者,定知其人非私即痴而大妄语矣。若一人,当下一念即救度黄河沙世界之沙数世界内众生,犹不可作此等大妄语。救度者,实无所救度。能救所救、能度所度,皆幻戏,无可执也。

若有一法可拯世救人者,定知必生一法可乱世害人,相续相缠,幻戏也。禅者,宁万劫沉于火海而不生有一法可拯世救人之念。禅者,不救一人、自亦不救,实无能救所救也。古今所谓拯世救人者,皆行市易之法,凭此代价换彼利益,以迷度迷、谋私求利,徒添妄业矣。

世间,共业之幻戏,众生随缘生末净旦丑而成此人间之悲欢离合、兴衰荣败矣。禅者,或菩萨低眉、或金刚怒目、或长剑倚天、或瑶琴伏案,或转斗移星、或餐霞枕石、或庙堂、或山野、或宝阁、或炼狱,无一不可而了知一切皆共业之幻戏,随缘救度一切众生而实无所救度。众生者,非众生,是名众生。众生者,本无生死、本自清净,本自解脱,若有所救,则众生救汝,而汝实无可救矣。

诗曰:

拜佛求禅只是贪,趋生远祸尽痴谈。

醒迷困眼心诚窄,苦乐摇情酒更憨。

空且应离其执有,一犹不立宁居三。

惊风飘日云沙赤,浪涌千江入海蓝。


(十九)


世人之见惟六识,不出六识也,而六识犹不出业之缠矣。有这般汉,好论所谓历史之大视野,不知历史之大视野犹不出其六识,况业之缠乎?復有这般汉,好论欲于六识外求知求见之神秘主义,不知求知求见之神秘主义犹不出六识,况业之缠乎?非独于人,三界众生皆如是也,能见所见惟六识,莫能外于业之相续相缠矣。

天地,蚁蛭也,某纵能穷天尽地、任性自然,犹蚁蛭之蚁也。痴人以天地之无穷为至大者,不知无穷之天地犹业之缠,天地之无穷实为无穷之最小者也,而无穷者犹有无穷之次第,皆不出业之缠矣。德人康托尔集合论言及无穷之次第,且由空集可构造一切良序之集合,反之一切良序之集合皆可由空集构造而来,若以此言一切归空,则陋也,是犹不离业之缠矣。

夫心,业之集也。心者,八识也,眼、耳、舌、鼻、身、意、末那、阿赖耶矣。天地之于阿赖耶如一尘之于天地,古今之于阿赖耶如一瞬之于古今。痴人不识末那、阿赖耶,以一尘之天地、一瞬之古今为不可出之狱也,大似蚁以其蛭为无穷之天地而自困矣。然即如此透此一尘之天地、一瞬之古今,亦只略知芥子之纳于须弥,焉知须弥之纳于芥子乎?

诗曰:

河汉难容爪,浮沤自可栖。

摧星搅日月,天地一团泥。


(二十)


有这般汉,以六识为缠而生出离心,妄求六识外一解脱处,此惟意之猜度,不离六识也,此辈真痴汉矣。以六识求出六识者,如将头觅头,不知六识本空,出无可出,入无可入,求出六识者惟六识之妄想,六识所识能识惟六识也,若欲于六识外求生六识者,此辈真痴汉矣。

六识如影,无身则无身之影,无光亦无影之现,而影实非光生亦非身生也,因缘和合矣!六识求出六识者,如以影求出影,可否?欲于六识外求生六识者,如于身、光求生影者,可否?世间之物理关系亦业之所显,所谓第一推动或主宰者,乃意之猜度也,六识亦如是,无第一推动或主宰者矣。

世之痴人认六识为我,所谓无我犹不出六识也,意之猜度而实不知何之为无我矣。所谓无我之精神者,犹是我也。无我者,眼、耳、舌、鼻、身、意、末那、阿赖耶无我也,本来无我,无须所谓教育、修炼而无我,非世人之无我犹意之妄想矣。本来无我者,无关于所谓精神境界,圣人无我、愚人亦无我,贪生怕死与视死如归者皆无我矣。世人所谓无我之说教,皆贪嗔痴疑慢之业也,羊头狗肉而行苟且之事矣。

诗曰:

乙夜灯花开甲宅,墓田丙舍正愁辛。

丁年只恋黄金重,暮岁终知戊土亲。

欲本为情动天癸,己元是客幻空尘。

壬儒墨士多相垢,庚续泉途尽作邻。


(二十一)


夫世人之痴,不离颠倒妄想也,主客不辨、非我为我,妄认主人而造无间之业矣。世之为我者,诚非我也,六识之眼耳舌鼻身非我,意亦非我矣。即如现代科学之角度,眼耳舌鼻身意皆生理之过程,而所谓自我意识乃愚痴之妄执也,若无社会环境之共业,则断无如此之自我意识,世人之我、自我意识者,皆因缘和合之妄识妄见矣。

複有痴人,执六识非我之名言,于六识外求我者,谓之以灵魂、精神、阳神、阴神、魂魄、鬼、不死者、主宰、上帝、大梵、大道、无极、本心、本原、灵灵昭昭者等,诸如此类,皆意之妄测也,究其源,乃贪嗔痴疑慢之妄业所显,如盲修瞎练缘宿业而有所谓出神、灵魂出壳、见神见佛见魔见主之经验者,即触恶缘而不自知反以之为宝也,真痴人矣。

凡所有相,皆虚妄也。世人好论所谓眼见为实、亲身所历,不知身、眼之构造、功能、所见所历皆业之所显,何有实哉?禅者,非名言,亦非所谓实践,名言、实践乃业之所显,皆不离生死流转之无明妄业所缠矣。依缘可得,依缘可失,诚无所得失,业之藏显也。禅者,无修无证,非关名言、实践,即能“逃出三界外、不在五行中”、绝待无对,犹担尸之痴汉、弄影之愚人也,如此好论虚言、实证之愚人痴汉,古今多矣。

夫禅,非关虚言,亦非关实证也。妖人惑世乱时,不外乎大言与异行。大言易识,异行难辩。若有此辈,万劫不灭、随意神足、一念可举黄河沙世界之沙数世界掷于虚空、置于指端,犹不离担尸、弄影矣。云门、法眼后,有这般痴汉,拈公案、行默照、看话头、斗机锋,以此为实修实证,世之愚人以讹为正、鱼目为珠,瞎人正眼、伤人慧命,良可悯矣。

诗曰:

袅袅烟归树,悠悠尘洗心。

云间山月色,石上海潮音。

净土犹成缚,明珠不属寻。

光流天黯淡,醒醉酒空斟。


(二十二)


夫世间虚言,无外于执一为一。一,或道、或理、或易、或心、或物、或主、或空、或幻、或无极等,皆妄心分别也,所谓道生一、一生二、二生三, 三生万物,即此模式矣。有这般狮子虫,云“万法归一,一即空而生万物”,实不知何之为空,以空为造物主之臆测物,诚可叹也。空,即假名即中道也。世人多以离两边之执中为中道,不知中道即空即假名矣。

断灭空者,意之妄想,以断灭空为能断灭空、所断灭空者,痴人也,依非“空无所有”之空性而断灭此断灭空者,以盲引盲而自不知矣。缘起即性空,性空即缘起,岂缘起外有性空、性空外有缘起哉?復缘即起即性即空、缘非起非性非空,空即缘即起即性、空非缘非起非性,缘起、性空,即空即假名即中道也。

西方思维,好论所谓现象、本质,东方之儒道、易学、印度教、祆教、伊斯兰教等,何尝能脱此思维模式,五十步之于一百步而已。现象、本质,而有上帝之创世与救赎,印度教之归于大梵、儒道易之归于各自之道,纷争之面貌不同而模式不异也,狮子虫以愚人之见为见,胡言禅自老庄,三教无异、五教合一,出佛身血而不自知矣。

老庄之流,不离意之测度,岂知何之为禅?今老庄之书俱在,其中所见皆非正知正见,何以论禅乎?以老庄为禅,如理学、心学窃禅般,皮毛尚不得,惟显其陋矣。后有内丹一派,窃禅而论性命双修,反诬禅修性不修命,其终不知何之为性、何之为命,唾云自污之辈,何足道哉?儒学、易学、印度教、祆教、伊斯兰教、天主教、基督教等,亦不出妄心分别,贪嗔痴疑慢之业所显,不足道矣。

诗曰:

无酒饭无味,无诗酒无趣。

吸尽千江水,何能说一句。


(二十三)


世之愚人,以空为空、以有为有,不知空非空有、有非有空,五毒恶世、贪嗔痴疑慢不离大圆觉场,大魔王多为十地菩萨,以狭隘之识量猜度广大之境,观天之井蛙而已。複有痴人,以空非空、以有非有,妄测一非空非有、即有即空之神秘物,陷名言之泥潭而不自知。空、有、非空非有、即有即空,诸如此类,皆名言之猜度,了无实义。净污、解缚、善恶等亦复如是,世之痴人多于此间名言寻活计,徒添妄业,良可悯矣。

夫儒者犹道“乡原,德之贼”,禅者,岂能以巫卜惑世、不分泾渭而附和所谓三教同宗、五教归一之妖言哉?正知正见者犹应棒喝之,岂邪知邪见者可委曲而处之哉?“法尚应离,何况非法”,以禅为是非不分、正邪混淆者,乃恶知恶见矣。宁可门前草深三尺亦不可行贩卖如来之事,岂可执一视同仁、一律平等之名言而市易乎?

云门、法眼以来,正知正见者难得,狮子虫猖獗,以一法不立之名言而行非法、邪法之事者,古今多矣。世之愚人以空为名言、本原、否定之功能等,不知如此见解实不脱意之妄测,而贪嗔痴疑慢之业岂是因意之念空可空?可空非空、能空非空,贪嗔痴疑慢之业不空,非能空、所空,是以空也,若贪嗔痴疑慢为空、能空、所空,则无可以空矣。妄业,如影随身,岂可以名言之空而逃之,世之执于虚言之辈,诚可戒之。

诗曰:

龙蛇混野鼠为魁,豕喙难盈处处灾。

鸡后无猴枉血溅,羊前有犬不心开。

嘶风代马悲蓬转,喘月吴牛恐日回。

假虎欺天诚可恶,兔毫无墨尽成灰。


(二十四)


世人之六识所及,自缚而自窄也,于六识外索求安心之法而有宗教,则痴矣。上帝、救世主、真主、天、道、梵等,乃六识外索求之名言安立,妄矣。痴人如浮萍,必寻一能依者而依之乃可安心。然心不可得,安心之法焉可得乎?宗教,不离妄心,乃名言之安立。名言即妄心,妄心即名言,名无可名、言无可言、妄无可妄、心无可心,幻化之空花也。

科学破宗教之痴,其功实大矣。科学,必依六识之所及,离诸六识,无所谓科学也。然科学以之自大,自执之而宗教化,则其祸亦大矣。科学之实质,不离六识之辩证。理论,六识之辩也;观察、实验,六识之证也,皆不离业之显矣。如此之世界而有如此之科学,如此即业之显也,如此非有一可如之此,此非此所以如此矣。

科学之难不外乎两种:其一,如此之世界如此之易,此间必假设一不易之可描述规律;其二,即其一之前提,必设如此之意可描述如此之世界,且此描述乃可重复验证之。其一之不易,非外于时也,时间可为其中之变量,而至少可寻一组可观察之变量而构成一不变之可描述关系。假易之不易、不易之可证而立,此实乃科学与宗教之同也,其皆源于我之妄执,科学之妄与宗教无异矣。

佛教、禅宗,非宗教、非科学也。佛教、禅者,非假易之不易、不易之可证而立。佛教、禅宗,即宗教、即科学也,尽宗教、科学之源而显宗教、科学之相矣。佛门广大,摄一切法门而无一法可立,不外一切众生之识量而无一人可救。禅宗,无门之门、无法之法,又岂外于佛门哉?

诗曰:

三脚骞驴两眼瞎,蹄蹄踏遍草千山。

湖南长老湖南老,未识威音旦夕闲。


(二十五)


世之痴人,无不于易而求不易,如溺湍流而求一苇,不知易而非易,非易不易,非乃易而不易也。易中求不易,不离意之妄测,或上帝、或救世主、或真主、或天、或道、或梵、或本体,诸如此类,一妄立、纷争起,世间宗教、信仰因异而致之浩劫者,古今多也。復有痴人,于群妄而齐异,欲一统而趋同,妄中生妄,何有了期?或有以一法不立为宗,不知道一法不立犹意之妄测矣。

狮子虫,披如来衣而出佛身血,或于易中求心、求空、求常、求净,皆不离我执妄想。等而下之者,妄言神通、鬼魅,贩卖如来而求世间之俗利,不知神通不离妄业,感而遂通而能感所感、能通所通皆妄也。復有痴人,以名言即言说书写,缚但有言说书写皆为虚妄之名言,执莫执名言之名言而陷虚妄泥潭,如此见解犹不及维特根斯坦等西人,实不知今古乾坤乃不出名言,而言说书写之虚妄非虚妄也,执虚为虚與执虚为实之辈皆愚矣。

不可言说,犹是言说,而言说又何曾言说?言说,非言说,是名言说。痴人以拈花微笑、竖指吹烛为非言说,于文字声音相之有无中寻活计,良可悯矣。古云“有句无句,如藤倚树,树倒藤枯,好一堆烂柴。”有言无言又何异于此乎?一默常言,万言常默,于默言间执计,岂有了期哉!復有痴人,以机锋、转句为究竟,不知纵得机捷句圆,又有何交涉?机失句漏,又有何断离?云门、法眼以来,狮子虫伎俩百出,葛藤复生葛藤,良可叹矣。

凡所有相皆虚妄矣,如此乃可现一切相焉;反之,世间惟定相,何言虚妄乎?痴人妄心执计,于相之出入即离间寻活计,不知出而非出、入而非入、即而非即、离而非离,復有非出而出、非入而入、非即而即、非离而离,出入即离犹相也。出入即离一切相而无所出入即离,无所出入即离而出入即离一切相,成住坏灭一切相而无所成住坏灭,无所成住坏灭而成住坏灭一切相,是乃凡所有相皆虚妄矣。

诗曰:

九绝危岩横鸟道,一江东去两山分。

长空雁过风行水,万里波涛万里云。


(二十六)


是为破;若有能破所破,则非妄矣。显,实无所显,是为显;若有能显所显,则非真矣。能所,非关有无、是非。非妄,非真也;非真,非妄也。若非妄即真、非真即妄,则不离有无、是非,何论能所?能所双忘犹是妄,于真、妄、即真即妄、非真非妄间寻活计之痴人,古今多矣。

復有痴人,立真妄一如,实乃不离名言之执计也。真,非真;妄,非妄。若真真妄妄,则真犹真妄、妄犹妄真,何真?何妄?真妄之一如,实妄矣。等而下之者,于真妄一如而立一本原,益痴矣。真,非真而真;妄,非妄而妄。真非非妄、妄非非真,真真妄妄犹真妄妄真,皆缠名言之网而不可拔也,此等痴人,古今多矣。

世之真妄,实不离六识之测度也。如盲人摸象、眇者说日,真无以为真,妄无以为妄,皆测度矣。眇而盲者,非真盲也;不眇而盲者,真盲也。纵三界自在、四智圆明、五蕴皆空、六通如意,犹不脱无始无明,尽盲矣。无明,不可逃、不可脱,能逃所逃、能脱所脱,皆无明也。世之痴汉,好论“无极而太极”,不知无极犹不脱无始无明,乃妄心之测度,尽盲矣。

八识,不离无始无明,以六识测度之,诚陋也;离六识、八识而求出无始无明者,益陋矣。无始无明,不可出;能出所出者,皆无始无明也。世有痴人,号灭尽无明、生智慧、了生死,则大妄语、真无明也。无明无可尽、智慧无可生、生死无可了,求尽、求生、求了者,贪嗔痴疑慢之业也,无始无明所缠矣。

诗曰:

何谁散发赴鸥盟,银汉无舟日夜横。

月朗九天江海白,人游三界境尘明。

析真辩假心元幻,惑彩迷光眼不盲。

何省沧浪存滴水,残灰焦土问枯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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